齐三公子如蒙大赦,连连磕头:“是、是!臣曾在宫中宴会上见过此物,一时好奇……”
谎言。林映棠在帘后握紧了拳。去年的番邦贡礼清单她看过,根本没有什么“自鸣钟”。周贵妃在保他,因为齐三公子知道太多。
萧珩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重新坐下,淡淡道:“原来如此。但即便如此,齐公子伪造贡品形制,私取军器监钢材,仍是重罪。更遑论贿赂官员、栽赃陷害、干扰科举——数罪并罚,按律当斩。”
“王爷!”齐三公子尖叫起来。
周贵妃的笑容淡了淡:“摄政王说得是。国有国法,既然犯了罪,自然该罚。”她话锋一转,“不过本宫听说,今日主要是审林清远舞弊案。如今既然证明他是被诬陷,是否该先还他清白?”
她在转移焦点。林映棠的心提了起来。
太子点头:“贵妃言之有理。林清远——”
“殿下。”林映棠忽然出声,从帘后走出。
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一个女子,未经传唤,擅闯朝堂,这在大靖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但她走得从容,步步生莲,在殿中站定,朝着太子盈盈一拜。
“民女林映棠,斗胆进言,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讲。”
“方才贵妃娘娘说,要还家弟清白。”林映棠抬起头,目光清澈,“但民女以为,清白二字,不止在于证明无罪,更在于查明——为何会有人不惜动用如此手段,陷害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
她转身,面向满朝文武,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家弟林清远,一介庶子,身无长物。齐国公府三公子,为何要费尽心机构陷于他?是为私怨吗?国子监中与齐公子有龃龉者不止一人,为何独独选中清远?”
殿中寂静,只有她的声音回荡:“是因为他姓林吗?可相府庶子众多,为何是他?”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还是因为——他是文华蒙学创办者林映棠的弟弟?”
这话如石破天惊。
周贵妃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萧珩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林映棠继续道:“文华蒙学自创立以来,收寒门女子,教实用之学,蒙陛下赐匾‘润物无声’。然而朝野之中,反对之声从未断绝。有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人言‘贱民岂可读书’,更有人……”她的目光扫过几个面色不愉的老臣,“更有人暗中阻挠,断我财路,毁我名声。”
“今日这科举舞弊案,表面是针对家弟,实则是剑指文华蒙学,剑指女子读书之路。”她转过身,重新向太子行礼,“殿下,此案若不彻查到底,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今日是林清远,明日便可能是张清远、李清远。寒门学子十年苦读,可能毁于一旦;女子求学之路,可能就此断绝——此非一人之冤,乃天下之悲!”
话音落,殿中久久无声。
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眼中已有泪光。那些家中也有女儿的老臣,神色复杂。连太子也微微动容。
周贵妃忽然笑了,笑声清脆,却带着寒意:“林姑娘好一张利口。只是朝堂之上,讲究的是证据。你说此案针对文华蒙学,可有证据?”
“有。”林映棠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齐府账房先生的口供补充——齐三公子支取那一千两‘打点费’时,曾言‘此事若成,不仅除去眼中钉,更能让那劳什子女学办不下去’。此言有两位账房伙计为证,画押在此。”
她又取出一物:“这是从齐三公子书房暗格搜出的密信,信中提及‘林氏女学,坏风败俗,当除之’。虽无落款,但笔迹经鉴定,与礼部周郎中平日奏折字迹相符。”
周郎中瘫软在地。
林映棠举起最后一封信:“而这封,是齐三公子写给江南某位商贾的信,信中要求对方‘断林氏茶馆货源,毁其根基’。此信送出日期,正是文华蒙学获赐御匾后第三日。”
证据链完整,动机清晰。这不是简单的私怨陷害,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打压。
太子缓缓起身,看向齐三公子:“你还有何话说?”
齐三公子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周贵妃,满是哀求。
周贵妃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
“拖下去。”太子挥手,“此案已明。林清远无罪释放,恢复功名。齐修文数罪并罚,秋后问斩。周郎中革职查办,涉案官员一律严惩。”
金吾卫上前拖人。齐三公子忽然挣扎起来,嘶声大喊:“贵妃娘娘!您答应过要保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嘴被堵上,拖出殿外。
周贵妃放下茶盏,起身,笑容依旧完美:“既然案情已明,本宫便不打扰了。”她走向殿门,经过林映棠身边时,脚步微顿。
极轻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好手段。但游戏……才刚刚开始。”
绯红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林映棠站在原地,背脊挺直。
萧珩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做得很好。”
她转过头,看着他眼中的肯定,忽然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值得了。
殿外阳光正好,照进这庄严肃穆的金銮殿。文武百官陆续退朝,经过她身边时,目光复杂——有钦佩,有忌惮,有深思。
林清远被解开镣铐,走到她面前,深深一揖:“长姐。”
林映棠扶起他,眼眶微红:“回家了。”
三人走出大殿。阳光刺眼,林映棠抬手遮了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
“林姑娘。”
她转身。年轻的储君站在高阶之上,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三日后宫中赏菊宴,望姑娘准时赴约。”
这是正式的邀请,也是某种信号。
林映棠行礼:“民女遵命。”
走出宫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朱红宫墙巍峨,檐角脊兽沉默,而在这重重宫阙深处,有一双眼睛,正隔着重重殿宇,冷冷注视着她。
周贵妃。
这场殿前辩,她赢了第一局。
但正如贵妃所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秋风吹过,卷起一地落叶。林映棠握紧弟弟的手,迈步走向宫外那片自由的天空。
前路还长,而她,已准备好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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