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宫中赏菊宴。
御花园里金菊怒放,千姿百态。绯红、鹅黄、雪白、深紫,层层叠叠铺展开去,在秋阳下织成一片锦绣。香气浓郁得化不开,混着贵女们身上的脂粉香、朝臣衣上的熏香,在空气中浮沉流转。
林映棠站在回廊下,望着这片繁华盛景。她今日穿了身海棠红的宫装,裙裾绣着银线缠枝莲纹,发髻绾得一丝不苟,簪着萧珩送的那支玉竹簪,还有皇后特意赏的一对金镶玉蝶钗。妆容是春桃精心描画的,眉如远山,唇若含朱,既不过分艳丽,又不失端庄。
陈晚扮作侍女跟在她身后,一身浅绿宫装,低眉顺目,可林映棠知道,那双看似温顺的眼睛时刻在观察四周——哪个宫女走路的姿势不对,哪个内侍的眼神飘忽,甚至哪盆菊花的摆放位置略有偏差,都逃不过她的眼。
“姑娘,”陈晚忽然低声道,“贵妃来了。”
林映棠抬眼望去。回廊那端,周贵妃正袅袅而来。她今日穿了身正红宫装,裙摆逶迤,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云鬓高耸,簪着九凤衔珠步摇,每走一步,珠串轻晃,流光溢彩。她身旁跟着几位嫔妃,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
两人在回廊中段相遇。
“林姑娘今日好颜色。”周贵妃停下脚步,目光在林映棠脸上流连,唇角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这身海棠红,倒是衬你。”
“贵妃娘娘谬赞。”林映棠屈膝行礼,姿态恭谨,“娘娘今日才是艳冠群芳。”
周贵妃轻笑:“本宫老了,哪比得上你们年轻姑娘。”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几分,“听闻今日宴上,陛下要宣读赐婚圣旨?恭喜林姑娘了。”
这话说得突兀,周围几位嫔妃都神色微妙。赐婚之事虽已传开,但到底还未正式下旨,贵妃当众点破,看似祝贺,实则试探。
林映棠神色不变:“若真如此,是民女的福分。”
“福分?”周贵妃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但愿吧。”她转身离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是某种西域奇香,浓郁甜腻,闻久了让人头晕。
陈晚在林映棠身后轻声道:“姑娘,那香有问题。奴婢闻出其中有曼陀罗花的味道,虽量极微,但若长时间闻,会致人神思恍惚。”
林映棠心下一凛。果然,贵妃要在香上做文章。
“能解吗?”
“能。”陈晚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瓷瓶,“这是醒神香,姑娘含一粒在舌下,可抵御一个时辰。”
林映棠接过,依言含了。清凉的薄荷味在口中化开,神志顿时清明许多。
宴席设在御花园中心的“揽月台”。汉白玉砌成的高台,四面垂下轻纱帷幔,秋风吹过,纱幔飘飘,隐约可见台内人影憧憧。林映棠被宫女引至右侧第三席——这个位置不显眼也不偏僻,恰好在帝后视线范围内,却又离贵妃的席位较远。
沈清漪已坐在她身侧,见她来了,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
“我不怕。”林映棠回握她,指尖微凉。
宴席开始,丝竹声声。宫女如穿花蝴蝶般奉上佳肴美酒,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林映棠谨记萧珩的叮嘱,不动筷箸,只浅浅抿茶。陈晚以布菜为名,每道菜都用银针试过,确认无毒才让她略尝一二。
酒过三巡,太子起身敬酒。他今日穿了杏黄蟒袍,头戴金冠,眉眼间有几分年轻储君的锐气,却又恰到好处地收敛着锋芒。
“今日菊宴,本宫代父皇敬诸位一杯。”他举杯环视,“愿大靖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众人纷纷起身应和。林映棠也举杯,却不饮,只作势沾唇。
放下酒杯时,她看见太子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她,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有欣赏,有遗憾,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赐婚之事,也知道这桩婚事背后的权力交换。
酒宴正酣时,礼部尚书忽然起身,走到台中央,展开一卷明黄绫缎。
“圣旨到——”
满场霎时寂静。所有人都放下杯盏,敛容正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林文渊之女林映棠,柔嘉淑慎,毓质名门,才德兼备,堪为良配。摄政王萧珩,朕之胞弟,国之栋梁,年已及冠,未有婚配。今特赐婚二人,缔结良缘。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读完,满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阵阵贺喜声。
林映棠起身,走到台中央,与萧珩并肩跪下。两人对视一眼,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与坚定,她回以平静而郑重的目光。
“臣女领旨,谢陛下隆恩。”
“臣弟领旨,谢皇兄成全。”
明黄圣旨递到手中,沉甸甸的,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面坚实的盾牌。林映棠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绫缎光滑的质地,心头百味杂陈。
从今日起,她林映棠就是未来的摄政王妃了。
这个身份会带来尊荣,也会带来无尽的审视与算计。
“恭喜王爷,恭喜林姑娘。”周贵妃第一个起身道贺,笑容满面,仿佛真心实意,“真是天作之合。本宫瞧着,这满园菊花,都及不上二位今日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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