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看似胶着的讨价还价在文掌柜“痛心疾首”地报出“一千八百两,这真是最低了,再低小店就要蚀本了”的价格时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文掌柜脸上那副混合着肉痛、惋惜却又不得不忍痛割爱的表情,可谓惟妙惟肖,眼神里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名画即将离去的“不舍”。
若非若曦心知肚明自己是来“微服私访”的东家,恐怕真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唬住,以为这真是位为了一桩生意绞尽脑汁、在利润边缘挣扎的诚信掌柜。
若曦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矜持贵妇的考量神色,仿佛还在权衡这个价格是否值得。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方几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安静的店铺里格外清晰。文掌柜屏息等待,两个伙计也偷偷瞧着这边,好奇这位看起来颇为挑剔的夫人最终是否会点头。
就在文掌柜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唇舌,甚至准备再“艰难”地让个十两二十两时,若曦忽然抬起手,对身后的侍画做了个极轻微的手势。
侍画会意,立刻上前半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子包裹的物件,当众展开——赫然是一块乌木鎏金、雕刻着云龙纹、中间阳刻着“十四贝勒府”字样的腰牌!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牌面上,那鎏金的字样和皇家特有的纹饰闪烁着不容错辨的威严光芒。
“啪嗒”一声轻响,是文掌柜手中原本下意识捏着的用来记录价格的紫毫笔掉在了账本上,晕开一小团墨渍。
他脸上的所有商人式的精明、为难、惋惜表情瞬间冻结,随即化为巨大的震惊与惶恐。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超越了思维,疾步走到若曦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以头触地:
“奴才……奴才文清远,参见福晋!福晋金安!奴才眼拙,不知是福晋驾临,言语多有冒犯,实在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方才的从容儒雅荡然无存,只剩下面对上位者,尤其是掌握着他生杀予夺大权的女主人的本能敬畏。旁边两个伙计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跟着掌柜一同跪下,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店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炭盆里银炭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若曦任由他们跪了几息,才淡淡道:“起来吧。不知者无罪。”
“谢……谢福晋恩典。” 文掌柜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垂手躬身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额头上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心中念头飞转:福晋为何突然驾临?还以这种方式试探?是为了查账?还是听说了什么?自己刚才的表演……是否太过?
“文掌柜不必紧张。” 若曦语气缓和了些,目光扫过店内整洁的环境和依旧跪着的伙计,“本福晋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方才观你这铺子,里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伙计也机灵肯干,比许多店都强。看来,你是用了心的。”
文掌柜闻言,心下稍安,连忙谦道:“福晋过奖了,这都是奴才份内之事,不敢不用心。”
“嗯,” 若曦点了点头,话锋却忽然一转,目光也变得锐利了些,直直看向文掌柜,“既然如此用心,为何本福晋看来,这店里……客人却甚是稀少?方才我们进来这许久,也不见有其他客人上门。这琉璃厂东街位置不差,旁边便是富贵人家聚居之处,按理说,不该如此冷清才是。”
这个问题,瞬间击中了文清远心中最敏感、也最无奈之处。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方才因福晋夸奖而稍松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懑,更有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低下头,避开了若曦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袍袖。
“怎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曦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力,“文掌柜,你既用心打理铺子,便是我十四阿哥府得用的人。若有为难之处,不妨直言。若是有人欺压铺子,或是铺子经营遇到了什么本福晋不知道的关隘,说出来,或许本福晋还能为你做主。”
“福晋……” 文掌柜抬起头,眼中挣扎更甚。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陷阱。说出来,可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说,眼前这位明显不是来随便逛逛的福晋,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
他想起这些年受的窝囊气,想起店铺日渐惨淡的生意,又想起十四爷对此事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最终,对店铺的责任感和一丝不甘,压过了明哲保身的念头。
他狠狠心,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再次跪倒在地,这次不是出于惶恐,而是带着陈情的意味:“福晋明鉴!奴才……奴才确有难处!并非奴才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有些事,非奴才之力所能扭转啊!”
“到底何事?细细说来。” 若曦坐直了身体,示意侍画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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