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晚上没合眼,想必累极了。” 胤禟看着她憔悴的脸,语气不由放得更柔,“先好好睡一觉,补补精神。这里不用你守着了。” 说着,他示意她躺下。
董鄂氏确实疲惫不堪,昨夜忧心忡忡,几乎未曾阖眼。此刻见胤禟精神尚可,言语间又透出罕见的关心,心中一松,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不再推辞,顺从地依言躺在了胤禟方才睡过的外侧,被褥间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让她感到一阵安心。几乎是头一沾枕,沉重的眼皮便合上了,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胤禟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片刻,才轻轻起身,为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帐,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房。
来到外间,他唤来贴身太监刘荣,低声吩咐:“福晋累了,刚睡下,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准备些清淡滋补的膳食温着,等福晋醒了立刻送来。”
“嗻,奴才明白。” 刘荣连忙应下,心中也暗暗称奇,爷对福晋的态度,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胤禟洗漱更衣,用了些清粥小菜,宿醉的不适感消退了大半,但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清明与刺痛却愈加清晰。他摒退众人,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切如旧,博古架上的珍玩,墙上的字画,宽大的紫檀木书案。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落在案头一摞账册上。这些都是他名下各处产业的月度总账,由大掌柜汇总呈报。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
然而,只看了几页,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这并非寻常的营业账目,而是一本特殊的“往来记录”,上面一笔笔,清晰地记载着这些年,从他私库或名下钱庄、店铺中,划拨给八贝勒府,或是应八阿哥要求,直接支付给某些官员、文人、乃至江湖人士的款项。时间、金额、用途(尽管有些写得隐晦)、经手人,一应俱全。
这本账,是他私下命心腹记录的,连大掌柜张聪都不完全清楚。起初或许只是为方便对账,后来……或许潜意识里,他也想看看,自己到底为这份“兄弟情义”付出了多少。只是往日他很少仔细翻阅,总觉得这是应当的。
如今,带着被十四弟点醒后的冰冷目光再来看这些数字,每一笔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月度、季度、年度……林林总总,几年下来,累计的数目竟然高达数百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连他自己都暗暗咂舌。他知道给出去不少,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已然是这般天文数字!这几乎是他名下产业大半的流动资金和数年的净利!
他猛地合上这本“特殊账册”,胸口一阵发闷。深吸几口气,他强压怒火,又拿起旁边另一本——这是这个月各地店铺掌柜刚刚呈送上来的、最新的营业总账汇总。
翻开扉页,看到最后结余的那一栏数字时,胤禟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账面流动资金,竟然只剩下区区十几万两?!
这怎么可能?!即便他这些年支出了巨额款项,但他生意网络庞大,周转灵活,各处分号日常运营和备用金加起来,绝不止这个数!何况刚过完年关,正是各处分号上缴年前利润、资金回笼的时候!
一股被愚弄、被掏空的怒火“腾”地窜起,直冲顶门!他“啪”地一声将账册狠狠摔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跳。
“来人!” 他冲着门外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变形。
一直守在门外的贴身太监刘荣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一激灵,连忙推门小跑进来,垂手躬身,大气不敢出:“爷,您吩咐。”
“去!立刻把张聪给爷叫来!马上!” 胤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嗻!奴才这就去!” 刘荣不敢多问,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立刻打发腿脚最快的小厮去铺子里传唤大掌柜张聪。他自己则退回书房门外,感受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心惊胆战。爷这是怎么了?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还是对着一向信任的张掌柜?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胤禟粗重的呼吸和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声响。刘荣在门外度日如年,额角都沁出了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荣如蒙大赦,连忙迎出去,只见张聪正擦着额头的汗,快步走来。他显然是从铺子里直接被叫来的,身上还穿着见客的绸衫。
“张掌柜,您可来了!爷在里面等着呢,火气不小,您……小心着点回话。” 刘荣压低声音,飞快地提醒了一句。
张聪心里也是一紧,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奴才给爷请安,爷吉祥。” 张聪走到书案前,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儿,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
胤禟没有立刻叫他起来,只是用那双淬着寒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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