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真的成了老街的“常客”。
天不亮就出门,带着一身晨露和寒气回来,成了我们的新日常。有时候是我先醒,有时候是她。默契地轮流准备出门的东西:她检查速写本和笔,我灌满保温杯,顺便给尘尘留足口粮。
尘尘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只是懒洋洋地抬眼看我们一下,翻个身继续睡。它大概觉得这两个两脚兽有了什么新的怪癖。
老街的清晨在我们眼中,渐渐不再是模糊的背景板。我们知道刘阿姨周几会换一种口味的豆浆,知道老张头晴天和雨天会坐在不同的位置,知道那只玳瑁猫有几个固定的“饭票”,会在哪些角落出没。我们甚至认识了那个总是骑着三轮车、喇叭里放着走调歌曲的收废品大哥,他姓李,有个女儿在读高中。
苏芷的速写本越来越厚。她不再只是画人,开始画那些被忽略的细节:豆浆锅边缘凝结的水珠,老张头修鞋工具箱里磨损严重的锤子,墙角一簇顽强生长的野草,被丢弃的糖油果子竹签上残留的油光。
她的画风也在变。早期的草图还有些拘谨,试图精准捕捉形态。后来几页,线条越来越放松,更注重氛围和感觉。一张雨天的画,她只用深浅不一的灰色和几条模糊的线条,就画出了雨水笼罩下老街的朦胧和静谧,以及行人匆匆的脚步里透出的那点匆忙与孤寂。
我把这些画都扫描进了电脑,建了一个文件夹,名字就叫《烟火人间》。
我的写作也渐入佳境。不再纠结于结构和技巧,只是忠实地记录。我写刘阿姨手上被热油烫出的旧疤,写老张头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偶尔会跟着哼两句,写收废品的李大哥跟人讨价还价时憨厚又精明的笑。我写这条街的气味——豆浆香、油炸味、隐约的垃圾酸腐气、雨后青石板的土腥味,它们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有时写着写着,我会停下来,把某段文字发给苏芷。她看后,有时会沉默,有时会简单地回个“嗯”,但很快,她就会根据那段文字,画出一张新的画。
文字和图像,像两条渐渐汇合的溪流,开始互相滋养。
有一天下午,我在写那只玳瑁猫。我写道:“它总是警惕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只有在确认绝对安全时,才会小心翼翼地靠近食物,快速叼走,然后迅速消失在某个缝隙里。它的信任薄如蝉翼,需要无数个清晨的温暖,才能稍微融化一点。”
第二天早上,苏芷给我看她的新画。画面上,那只玳瑁猫正蹲在老张头的工具箱旁边,没有吃东西,只是安静地待着。老张头的手悬在半空,似乎刚放下一点食物,目光并没有看猫,而是望着远处。阳光照在猫身上,毛茸茸的边缘泛着金光,那是一种难得的、松弛的姿态。
“它今天让他摸了。”苏芷轻声说,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我看着她画里那个瞬间,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她把文字里那种“稍微融化”的状态,用画笔如此精准地呈现了出来。
我们开始在家里讨论这些素材。通常是晚上,尘尘在我们脚边玩着毛球,或者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们把电脑和数位板搬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并排坐着。
“这段关于学生的话,是不是太啰嗦了?”我把屏幕转向她。
她凑过来看,发梢扫过我的手臂。“有点。可以删掉后面两句,感觉就更利落了。”
“那张修鞋摊的画,阴影部分是不是可以再重一点?突出那种…时光停滞的感觉。”
“我试试。”她拿起压感笔,在数位板上调整了几下,屏幕上的画面明暗关系立刻变得更加鲜明。
这种讨论无关对错,更像是一种碰撞和激发。我们各自用自己熟悉的“尺子”去丈量对方的世界,然后试图找到一种共通的语言。
大刘和小悠也察觉到了我们的“秘密项目”。有次小悠忍不住好奇,凑过来看苏芷的画。
“苏芷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新项目吗?画得真好。”
苏芷难得地没有回避,把屏幕转向她一点:“记录一下。”
“记录什么?”
“记录…生活本来该有的样子。”苏芷说,语气很平静。
小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或许是羡慕。
工作室的日常工作还在继续。我们依然要接那些商业项目,应付难缠的客户,修改永远无法让甲方完全满意的方案。但在这些琐碎和疲惫的间隙,《烟火人间》成了我们的一块自留地,一个可以喘息和回归本心的地方。
压力并没有消失,账本上的数字依然刺眼。但奇怪的是,当我们每天清晨站在那条充满生机的老街上,当我们晚上坐在一起,看着文字和画面一点点丰富起来,那种焦虑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我们不再仅仅是为了那个征稿的截止日期和可能的奖金而做这件事。这件事本身,这个过程,已经给了我们某种难以言喻的慰藉和力量。
它提醒我们,在追逐生存和成功的洪流之外,还有另一种时间,缓慢、真实、充满细节。而此刻,我们正共同沉浸在这种时间里,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某种东西,也守护着某种东西。
尘尘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发出细微的鼾声。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而我们的小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下是两张专注的脸,和一个正在缓慢成型、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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