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眼珠一转,心领神会:“属下明白!这就让人将张阁老的奏疏节选,连同这幅‘龙脉受创图’,抄录千份,散于直隶、山东重灾府县!再寻些口齿伶俐的落魄书生、走方郎中,混入流民之中…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谁挖断了他们的命根子,又是谁,在替他们说话却被构陷!”他的声音透着一种蛇信般的阴毒。
“去吧。”王焕挥挥手,重新拿起玉佩,目光却投向窗外那片白炽的天空,眼神幽深如古井,“这旱魃,是老天爷递过来的刀。我们得握紧了,把这‘新政’的根,彻底刨断。让那所谓的‘神机’,还有那班攀附新贵的狂徒,都在这‘天怒’里,灰飞烟灭。”一丝刻毒的期待,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无形的毒火,正随着那些精心炮制的文书和图册,悄然渗入干裂的大地和绝望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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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商路泣血**
通往保定府的官道,早已不复往日车马络绎的繁华。龟裂的黄土路面上,浮尘厚积,车马过处,腾起呛人的黄龙,经久不散。道旁田野,目之所及,一片枯黄焦黑。本应抽穗扬花的麦禾,如今像被烈火烧过,蔫头耷脑地倒伏在地,茎秆一触即碎。远处稀落的村庄,死气沉沉,连犬吠声都绝迹了。
“汇通天下”的旗号,此刻成了沉重的负担。陈元派出的第三支运粮队,由他最得力的管事之一赵振带领,二十辆双骡大车满载着救命的粟米,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艰难蠕动。骡马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沫,肋条根根可见,车轮每碾过一道深深的裂缝,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押车的镖师们汗透重衫,钢刀出鞘半截,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道路两旁枯死的树林和起伏的丘壑,那里仿佛潜藏着无数饥渴而危险的眼睛。
“头儿,前面…前面就是黑松岗了。”一个年轻镖师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带着紧张,“这地界儿邪性…听说昨天‘隆昌号’的粮队就在前面十里铺被劫了,一粒米都没剩!”
赵振是个四十出头的精悍汉子,脸上刻着风霜,此刻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何尝不知凶险?但东家严令,这批粮必须送入保定府分号,那里是灾情最重也是谣言最盛之地,粮仓几近告罄,再没补给,恐生大乱!他紧了紧腰间的佩刀,沉声道:“打起精神!过了黑松岗,离保定城就不远了!告诉弟兄们,眼睛都放亮点!谁敢动粮车,格杀勿论!”
然而,警告并未能驱散厄运。车队刚拐过一处光秃秃的山坳,前方道路上赫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不是流民,是暴民!上百号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却燃烧着一种疯狂的、绝望的火焰。他们手中拿着锄头、木棍、甚至削尖的竹竿,死死堵住了去路。为首几个,竟穿着半旧的儒衫,手中挥舞着沾满尘土的纸张,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就是他们!‘汇通天下’陈家的粮车!”一个干瘦的儒生跳到一块大石上,挥舞着手中的“龙脉图”抄件,声音尖利刺耳,“他们给格物院运铁石!挖山断脉!轧断了咱们地里的旱龙筋!就是他们惹怒了老天爷,才降下这大旱,绝了我们的生路!看啊!这图上画的清清楚楚!龙脉的腰眼子,就是被他们东家陈元伙同格物院那妖人墨衡给镇住的!”
“砸了他们的车!烧了这些沾血的粮!”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振臂高呼,眼中全是贪婪的凶光,“吃了这粮,要遭天谴的!烧了它!祭龙王!求雨!”
“烧了它!祭龙王!求雨!”疯狂的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暴戾。石块、土块如雨点般砸向车队,几匹骡马受惊嘶鸣。
“结阵!护住粮车!”赵振目眦欲裂,拔刀怒吼。镖师们迅速收缩,背靠粮车组成防御圈,钢刀挥舞,格挡着飞来的石块。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暴民被砍翻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但这血腥并未吓退人群,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杀人了!陈家走狗杀人了!他们不但要绝我们的粮,还要我们的命啊!”儒生的尖叫充满了煽动性。
“跟他们拼了!抢粮!烧车!”绝望彻底转化为疯狂的兽性。人群如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木棍、锄头狠狠砸在镖师身上、粮车上。混乱中,不知是谁将一支点燃的火把扔向了一辆粮车覆盖的油布!
“轰!”干燥的油布瞬间燃起冲天大火!金黄的粟米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焦糊味混合着粮食的香气,弥漫在灼热的空气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讽刺。
“不——!”赵振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眼睁睁看着数车粮食陷入火海。他挥刀砍翻两个扑到眼前的暴民,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如同饥饿的蝗虫扑向尚未着火的粮车,疯狂地撕扯、抢夺、践踏……镖师的防线,在绝对的人数和疯狂的冲击下,彻底崩溃了。惨叫声、怒吼声、粮袋破裂声、火焰燃烧声,混杂成一片人间地狱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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