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亲兵冲进来,喊着“大帅!高大尉携圣旨已到营门!”时,宋江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绝望的麻木中惊醒!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手脚冰凉。
“快!快随我出迎!”他几乎是弹跳起来,慌乱中左脚绊了右脚,一只沾满泥泞的战靴竟被甩脱,滚落在一旁。他也顾不上了,赤着一只脚,趿拉着另一只鞋,跌跌撞撞地冲出营帐,向着营门狂奔。身后孔亮、花荣等人也是面色惨白,慌忙跟上。
营门口,高俅身着紫袍玉带,在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禁军簇拥下,负手而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宋江的身影甫一出现,那卑微的姿态便已拉满。隔着老远就开始打躬作揖,腰弯得几乎要折过去,一路小碎步冲到高俅马前数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土地上:
“太尉!太尉大驾光临,罪臣宋江未能远迎,死罪!死罪啊!太尉鞍马劳顿,辛苦了!太尉您请!您请!” 他全程匍匐在地,头埋得极低,根本不敢抬眼去看高俅那如同寒冰般的脸色和禁军士兵们投来的、如同看死囚般的目光。
高俅居高临下,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他缓缓下马,靴子踩在泥泞的地上,停在宋江面前。“宋督军……” 高俅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沉痛,“此次南征,是本官在官家面前,力排众议,一力保举你等戴罪立功!唉!可这仗……打成这副模样!官家,很失望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仿佛痛心疾首,“本官……也很失望!唉!”
这声“失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宋江心上。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正要再次磕头谢罪,身后却猛地炸响一声怒喝:
“少在这假慈悲……当初要不是你……”
“铁牛!住口!!” 宋江魂飞魄散,猛地抬起头,厉声喝止!只见李逵双眼赤红,如同受伤的蛮牛,被花荣和孔亮死死拉住。宋江连滚带爬地转向高俅,额头再次狠狠砸向地面:“太尉!太尉!赎罪!赎罪啊!这无知莽汉,粗鄙之言,口不择言,太尉您万万不要当真!万万不要当真啊!请太尉息怒!” 他磕头如捣蒜,额上瞬间一片青紫。
“无知莽汉?呵呵……” 高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扫过那些闻声从营房里踉跄走出的、仅存的十几个梁山旧部。他们个个带伤,衣衫褴褛,脸上写满了疲惫、悲愤和绝望。看到昔日呼保义、及时雨此刻如同烂泥般匍匐在高俅脚下,再想到惨死的扈三娘、王英以及数万化为枯骨的弟兄,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彻底的幻灭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侵蚀了每个人的心。有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有人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高俅不再理会宋江的哀告,从身旁内侍捧着的锦盒中,缓缓取出一道明黄的卷轴。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江及征南军众将——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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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列圣之丕基,夙夜兢业,惟以绥靖四海、安辑黎元为念。然近者东南不宁,妖孽方腊,啸聚山林,荼毒州郡,僭称伪号,实乃社稷心腹之患!朕念尔宋江,昔有微功于州府,素负忠义之名,特简拔于行伍,授尔征南总督军之重职,付尔数万貔貅之师,期尔荡涤妖氛,克期奏凯,以慰朕望,以安东南!
**讵料!尔受命专征,不思殚精竭虑以报国恩,反致师旅丧败,辱国丧师!前据急报,尔部于睦州城下,轻敌冒进,调度乖方,致使贼寇设伏得逞,数万王师精锐,竟陷于泥淖,覆没于山林!损我大将,折我雄兵,器械辎重,尽委于敌!此诚开国以来,东南未有之奇耻大辱!
尔身为统帅,上不能体察圣心,运筹帷幄;下不能约束部曲,激励将士。坐视狂寇坐大,坐视山河板荡!更兼桐庐之役,花荣等将,亦复丧师辱命,损兵折将。尔等统兵无方,驭将无能,一至于斯!**朕闻此噩耗,痛彻心髓,愤懑填膺!** 数万忠魂,血染南疆,皆因尔等庸懦无能所致!尔等上负朕躬浩荡天恩,下负士卒捐躯之志,更负东南万民翘首之盼!此等罪愆,百身莫赎!
着即:
一、 褫夺宋江征南总督军之职,革去一切官诰勋爵。
二、 敕令殿帅府太尉 高俅,总领此事,会同 大理寺卿,持朕诏命,火速驰赴军前。
三、 将 罪臣宋江,及其麾下丧师辱国之首要 花荣等一干人等,即刻锁拿,严加看管。
四、 着高俅、大理寺官员,沿途督押,不得有误,将宋江、花荣等罪囚,星夜押解赴京!
五、 抵京之后,即移交 大理寺,严设公堂,彻底勘问!务必将丧师始末、统兵失宜、乃至有无玩寇养奸、欺罔朝廷等情弊,一一究诘明白,据实奏闻!朕当亲览,依律重处,决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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