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裁缝绝望离去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沉甸甸地压在怀安的心头和这间小小的“奇缘罐子铺”里。整整两天,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再无人推开。偶尔有好奇的路人停下脚步,对着那块油漆斑驳的招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几句,内容无外乎“骗子”、“黑店”、“李老头棺材本都赔进去了”之类的流言蜚语,然后便摇着头走开。怀安甚至能感觉到隔壁邻居投来的、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目光。
怀安坐在那张唯一的破凳子上,对着墙角木架上的几十个灰罐子发呆。口袋里那张复制来的空白宣纸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开门红的“惨烈”。饥饿感一阵阵袭来,原身留下的那点糙米已经见底,七块大洋也只剩下五块。生存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绞索,越收越紧。
第三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斜照进屋子。就在怀安几乎要放弃,考虑着是不是该把那块破招牌摘下来时,门口的光线被一个敦实的身影挡住了。
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皮肤黝黑粗糙,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脚上一双沾满泥巴的草鞋,肩上还搭着一条汗巾。他推着一辆同样破旧的独轮车,车上放着几个空箩筐,显然是刚做完活计路过。他站在门口,盯着那块“奇缘罐子铺”的招牌看了好一会儿,粗犷的脸上满是犹豫和挣扎,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怀安认出了他,是弄堂口摆摊卖菜煎饼的王大。王大有个绰号叫“王大胆”,倒不是说他胆子真有多大,而是这人干活卖力,性子憨直,偶尔也爱冒点小险,比如花两个铜板买张“花会”(一种民间彩票)碰碰运气。
“后生老板,”王大终于下定决心,迈进了门槛,声音带着点豫北口音的粗粝,他指着木架上的罐子,“你这罐子……当真能开出东西?啥都能开出来?”
怀安打起精神,站起身:“王大哥,罐子就在这儿。百两银子一罐,能开出什么,规则都写在那里。”他指了指墙上的告示板,“可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也可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甚至空无一物(白级),也有可能开出真金白银(灰级)。全凭运气,概不保证。每人每周限开十罐。”
王大顺着怀安的手指看了看告示板,上面花花绿绿的颜色和百分比对他来说如同天书。他挠了挠满是汗水的后脑勺,瓮声瓮气地说:“俺……俺认得字不多。就听说李老头花了百两银子,开了张白纸?”
“是。”怀安坦然承认,没有避讳,“白级物品,概率是八分之一。”
“八分之一……”王大咂摸着这个词,眼神在木架上的罐子和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显然分量不轻的钱袋之间来回逡巡。他脸上的挣扎更明显了。百两银子,对他一个起早贪黑卖煎饼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可能是他攒了几年准备翻修家里破房子的钱,也可能是给老娘抓药的钱。
“俺……俺就开一个!”王大猛地一跺脚,像是跟谁赌气似的,一把扯下腰间的粗布钱袋,哗啦啦地倒在桌子上。里面大多是铜钱,也有几块成色不一的碎银子和两块小小的银元。他粗大的手指在里面扒拉着,嘴里念念叨叨地计算着,好半天,才凑出十两一锭的官银一块,外加一些散碎银角和铜钱,勉强凑够了一百两之数。“给!一百两!俺也买个‘奇缘’!”他把钱往怀安面前一推,铜钱和碎银在破桌面上叮当作响。
怀安看着桌上那堆零散的钱币,心头微动。他默默地收好钱,指着木架:“王大哥,请选。”
王大这次没有犹豫,他走到木架前,瞪大眼睛,仿佛要把那些灰罐子看穿。他伸出手,在一个罐子上方犹豫了一下,又挪开,最终落在了旁边另一个看起来毫无区别的罐子上。“就……就这个!看着顺眼点!”
他拿起罐子,入手的感觉和李裁缝当初一样沉实。他学着记忆中李裁缝的样子,高高举起罐子,深吸一口气,猛地朝地上砸去!
“砰——!”
又是一声脆响!陶片纷飞!
这一次,碎裂的陶土中,并没有闪烁白光,而是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难以察觉的灰蒙蒙的光晕!光芒转瞬即逝,在四溅的陶片中间,赫然躺着一小锭银子!银锭不大,形制规整,上面清晰地錾刻着“拾两”两个小字。
十两官银!
“灰光!是灰光!出银子了!”门口不知何时又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街坊,有人眼尖,立刻喊了出来。
“十两!是十两官银!”另一个人也看清楚了。
“哎哟!王大胆真开出了银子?十两啊!”
“一百两买罐子,开出十两银子?这……这算赚了还是赔了?”
“赔了九十两啊傻子!不过总比李老头一张白纸强点?”
议论声嗡嗡响起,充满了惊讶、羡慕和替王大算账的惋惜。
王大整个人都懵了。他保持着砸罐子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地上那锭小小的、却闪烁着诱人银光的十两官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才那一砸,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没想到……真砸出了银子?虽然不是百两,但十两也是钱啊!沉甸甸的真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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