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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言情 >> 轱辘杆子 >> 第152章 晨露与星辰

晨光刚刚染白东边的山脊,李青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规律的"嗒、嗒"声。她睁开眼,身旁的被窝已经空了,枕头上残留着王轱辘身上特有的药草混合着汗水的味道。

透过纱窗,她看见丈夫正在梨树下练习走路,单拐支在腋下,左腿机械地向前迈步,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李青没有立即出去,而是趴在窗台上静静看着。王轱辘今天换上了那件靛蓝色的旧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嶙峋的脊梁上。他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银光,与梨树新抽的嫩芽形成鲜明对比。

当王轱辘第五次尝试不靠拐杖站立时,李青终于推门而出。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凉意透过薄袜传到脚心。

"再加把劲就能赶上春耕了。"她递过拧干的热毛巾,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王轱辘接过毛巾,手指在她掌心轻轻一刮,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呼吸还很急促,但眼神比昨天更加明亮。"五十步。"他哑着嗓子说,"今天要走五十步。"

李青蹲下身,卷起他的裤管检查膝盖。那里红肿未消,但已经不像两个月前那样触目惊心。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王轱辘的小腿肌肉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逞能。"李青低声责备,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挖出一坨药膏涂抹在伤处。这是她用后山采的草药亲手调制的,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王轱辘突然弯腰,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李青手上一抖,药瓶差点掉在地上。自从开始康复训练,丈夫的性情似乎也随着身体的恢复而变得开朗起来,时不时会有些让她脸红的举动。

"七叔公说今天要试新酿的米酒。"王轱辘拄着拐杖往屋里走,左腿的摆动比昨天自然了些,"中午你去拿一坛,顺便问问虎骨酒的配方。"

李青的耳根顿时烧了起来。自从七叔公送了那坛虎骨酒,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促狭的笑意。她三两步追上王轱辘,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老不正经!"

王轱辘笑着躲开,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个半年前还卧床不起的病人。阳光穿过梨树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这对历经磨难的老夫妻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纱衣。

早饭是小米粥和咸菜,还有李青特意煎的荷包蛋。王轱辘吃得很快,时不时看向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今天是合作社春耕动员会的日子,也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正式在村民面前讲话。

"慢点吃,别噎着。"李青又给他盛了半碗粥,"菌生一早就去晒场准备了,不会出岔子。"

王轱辘放下碗,目光落在妻子粗糙的手指上。那些曾经细嫩的手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茧子和细小的伤口。他忽然抓住李青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青儿。"他很少这样叫她,只有在特别动情的时候,"这半年,苦了你了。"

李青的眼眶一热,赶紧别过脸去:"说什么傻话,井在人在。"她抽出手,起身收拾碗筷,却听见王轱辘在身后轻声说:"等春耕结束,我带你去县里看场电影。"

这句话让李青手上的碗差点滑落。他们上一次看电影还是二十年前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王轱辘的腿还没瘸,能背着她翻过两座山去县城。她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生怕丈夫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晒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七叔公坐在他那把磨得发亮的太师椅上,正跟几个老人高谈阔论。

菌生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在临时搭起的讲台前调试扩音器。看见王轱辘和李青,少年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

"王叔,都准备好了。"菌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新品种土豆的种植手册我也复印好了。"

王轱辘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在晒场边缘发现了李大勇。那个曾经莽撞的汉子独自蹲在角落里抽烟,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的天。两人视线相遇时,李大勇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

李青捏了捏王轱辘的手肘,低声道:"我去找大勇媳妇聊聊。"

王轱辘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走向讲台。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窃窃私语声像风吹过麦浪般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注意到,曾经需要双拐的王轱辘,今天只用了一根拐杖,而且走路的姿势比上次开会时自然多了。

"乡亲们。"王轱辘的声音不大,但晒场上立刻安静下来,"今年春耕,咱们要试种县农技站推荐的新品种土豆。"

他从菌生手中接过一袋种子,高高举起。阳光透过淡黄色的包装袋,照出里面饱满的种薯轮廓。"亩产能提高三成,抗病性强,县里还承诺保底收购。"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年轻媳妇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计算能多赚多少钱。王轱辘等议论声平息,继续道:"但是有风险,新品种需要改变种植方法,头一年可能不如老品种稳当。"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热炭上,晒场上顿时炸开了锅。七叔公敲了敲拐杖,才让众人重新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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