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翻滚着,浓郁的香气固执地弥漫在食堂油腻的空气里,却似乎无法真正渗透进黄春燕周身那层无形的、厚厚的冰壳。她端着那碗周志远特意嘱咐、张丽给她盛得满满的鸡汤,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动作机械,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某个虚无的点。那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暖意只停留在表面,丝毫无法触及心底那片冻土。
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工人们喧闹的谈笑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只剩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八个字,在脑海里一遍遍、冰冷地回响。张晓云担忧地看着她,又看看同样忧心忡忡的堂姐张丽(二伯家的女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周志远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赵局电话里关于王建军消失和刘大勇凶多吉少的消息,像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日子,在沉重与压抑中,被工地的沙尘和汗水裹挟着,艰难地向前滚动。
**十个月过去。**
凛冽的寒冬早已被和煦的春风取代,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气息。四月的尾巴扫过,五月的脚步临近,城市里开始点缀起节日的色彩。启航工地的项目稳步推进,周志远忙碌依旧,张晓云手中的账本也翻过了厚厚的一叠。只有黄春燕,时间在她身上仿佛停滞了,她依然在食堂帮忙,依然沉默寡言,依然瘦削得让人心疼,只是眼底深处那份死寂的绝望,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认命般的麻木所覆盖。刘大勇依旧音讯全无,成了悬在所有人心中一块无法落地的石头。
这天下午,周志远正在工棚里和几个工长开会,张晓云的手机在口袋里欢快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妹妹张晓玲打来的。
“姐!”电话一接通,张晓玲清亮又带着明显雀跃的声音就穿透了听筒,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户外,“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
张晓云被她高昂的情绪感染,嘴角不自觉上扬:“什么好消息啊,这么激动?慢点说。”
“我要结婚啦!”张晓玲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甜蜜和幸福,“就在五一!劳动节那天!”
“五一?”张晓云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真的?!这么快!和谁啊?是……秦浩?”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确认。十个月前,妹妹拿着秦浩公司的offer兴奋地跑去上海,之后虽然联系频繁,但张晓玲一直对感情的事有些害羞,没明确说破。
“当然是他啦!”张晓玲的声音带着娇嗔,“除了他还能有谁!姐,你的秦大哥终于答应‘嫁’给我啦!” 她故意把“嫁”字说得俏皮。
张晓云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恭喜恭喜!秦浩……他怎么说?” 她心里为妹妹高兴,但也隐隐掠过一丝对秦浩那份深沉过往的复杂情绪。
“他啊,”张晓玲的声音温柔下来,“他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 电话那头传来张晓玲低低的、幸福的笑声,“姐,你和姐夫一定要来啊!爸妈我已经通知了,他们也高兴坏了,正收拾东西呢!还有,帮我和春燕姐、丽丽姐也说一声,能来的都来!人多热闹!”
“一定来!”张晓云斩钉截铁地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行程,“这可是我妹妹的大日子!放心,姐和姐夫肯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张晓云脸上还挂着笑意,立刻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刚结束会议的周志远。周志远也由衷地替小姨子高兴:“秦浩这小子,总算定下来了。五一……时间有点赶,但没问题,工地这边我安排好。”
通知到黄春燕时,她只是木然地听着,眼神依旧没什么焦距,半晌才低低地“哦”了一声:“恭喜晓玲妹子……我……我就不去了吧,我这样子……去了也扫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凹陷的脸颊。
“那怎么行!”张晓云和张丽异口同声地反对。张丽拉住黄春燕的手:“春燕姐,必须去!晓玲特意嘱咐的!出去走走,换换心情也好啊!整天闷在这里怎么行?” 张晓云也劝道:“是啊春燕姐,就当是陪我和志远去散散心。上海那么大,热闹热闹,兴许……兴许心情能好点。” 她们连哄带劝,几乎是半强迫地,才让黄春燕勉强点了头。
**五一节,上海。**
婚礼地点选在黄浦江畔一家顶级的临江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奔流不息的江水和陆家嘴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现代都市的繁华与活力扑面而来。
新郎秦浩,早已不是十个月前那个在宁波工地与周志远并肩作战的“秦大哥”。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顶级定制西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眸里少了些往日的沉郁,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意气风发。他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气度。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商界名流、学术界泰斗,每个人见到他时都带着真诚的祝贺和显而易见的尊重。他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与来宾握手寒暄,目光却不时投向宴会厅入口的方向,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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