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的晚风,依旧裹挟着黄浦江的潮润和都市永不熄灭的喧嚣,霓虹灯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变幻不定。但对许薇而言,这璀璨只是一片模糊的背景板。昨夜周健凝视张念安时,那几乎能溺毙人的专注与温柔,像淬了毒的冰锥,在她心口反复凿击,留下难以愈合的冻伤。即使过了一整天,那尖锐的痛楚和灭顶的失落依旧如影随形,啃噬着她的神经。
傍晚,她几乎是行尸走肉般被两个闺蜜拖出来吃了顿饭,又在她们小心翼翼的建议下,来到了这个仿佛专为她制造心碎场景的地方——外滩。她们沿着防洪墙漫步,闺蜜们刻意找着轻松话题,笑声试图穿透笼罩许薇的低气压,但她只是机械地牵动嘴角,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薇薇,你看那边,是不是你们公司那个……小王?”一个闺蜜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压低声音,“他好像看到你了,在看这边呢。”
许薇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不远处,穿着与周围时尚氛围格格不入的廉价西装、身形瘦高的王磊正局促地站着,脸上混合着惊喜和胆怯。他是公司市场部新来的,从浙江农村考上大学留在上海的,做事还算勤恳,但身上总脱不了一股小心翼翼的土气和自卑。许薇太清楚他那点心思了——笨拙的讨好,精心挑选却总不合时宜的礼物,鼓起勇气又磕磕巴巴的晚餐邀请……在她眼里,这一切都像蹩脚的滑稽戏,只让她感到厌烦和居高临下的怜悯。她从未给过半点希望。
此刻,王磊看到她,眼睛像被点亮了一样,快步蹭了过来,脸上堆满殷勤又紧张的笑:“许…许薇?真巧啊,你…你也来这边玩?”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许薇兴致缺缺,连敷衍都懒得用力,从鼻腔里懒懒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王磊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话也顺了些:“是啊是啊,我也过来逛逛,约了我妹妹,她马上到,带她来看看外滩,她快出国了,以后看的机会就少了。”他语气里带着一种朴素的、作为哥哥的骄傲。
“哦?”许薇漫不经心,目光随意地扫向他身后涌动的人流,“你妹妹?长什么样?”纯粹是无聊打发时间,只想赶紧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
王磊憨厚地笑了笑,抬手指向不远处:“喏,就那个,穿浅蓝色香奈儿针织衫、背LV老花双肩包的那个,刚司机送过来的,看到没?”
许薇的目光懒洋洋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打扮精致、气质明显娇养的女孩正穿过人群走来,步履轻盈,脸上带着被保护得很好的人才有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光彩。路灯和霓虹在她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然而,当女孩看到王磊,脸上绽开笑容,加快脚步走近的瞬间,她的整张脸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璀璨的光线下——
许薇脸上那点漫不经心和敷衍瞬间冰封!瞳孔剧烈收缩!
那张脸!白皙细腻的皮肤,清澈却此刻在她看来无比做作的眼睛,挺翘的鼻子,还有那总带着点天然懵懂、此刻却显得刺眼的无辜神情——不是张念安又是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拧!许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嗡嗡作响,只剩下排山倒海的震惊和荒谬感!张念安?周健心尖上的人、上海顶级国际学校的毕业生、马上要被他送去国外深造的“公主”,怎么会是王磊这个农村穷小子的妹妹?!这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有血缘交集?!而且,母亲林美娟当初花重金找的私家侦探,那份详细报告白纸黑字写着:张翠翠,丧偶,独女张念安,生父信息不详,早年亡故。哪里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王磊完全没察觉到许薇瞬间剧变的脸色和内心掀起的海啸,他看到妹妹走近,脸上露出憨厚甚至有点与有荣焉的笑容,抬手招呼:“念安,这边!”
女孩——张念安听到呼唤,笑容更甜了些,脚步轻快地走过来。她先看到王磊,然后目光自然地扫向他身边的人。当她的视线落在许薇脸上时,那甜美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清澈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而非陌生,随即浮起一层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戒备和…一丝几不可见的、居高临下的怜悯?那绝不是看陌生人或者各个普通同事的眼神。
“哥,等很久了吗?”张念安的声音依旧清脆,但那份对哥哥的依赖感里,似乎掺进了一点别的东西。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王磊笑着,然后有些自豪地转向许薇,介绍道,“许薇,这就是我妹妹,念安。念安,这是我公司同事,许薇许小姐。”他特意加重了“许小姐”三个字,似乎想凸显许薇的身份。
张念安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许薇,唇角弯起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弧度,声音清脆:“许薇姐,好久不见。” 这个称呼精准而微妙,既点明了认识,又划清了界限,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从容。她当然记得许薇,记得这个纠缠了周健哥哥很多年、甚至不止一次正面和她有过言语冲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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