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顺着青石板路往坊市深处走,靴底碾过晨露打湿的碎石子,耳中卖灵米糕的吆喝声渐远,后颈却仍像悬着把淬毒的刀。
他摸了摸腰间储物袋,黑晶的灼热感顺着指尖爬上来——这是他与水灵鼠契约的媒介,往常不过温凉,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发红。
"赵岚说她的香被人偷用了。"他喉结滚动两下,舌尖尝到铁锈味,是方才咬得太狠。
昨夜巷子里那道斗笠身影、皂靴擦过青石板的"沙沙"声突然在脑海里炸响,"那味道...和赵岚说的香,可有关联?"
他站定在一棵老槐树下,树冠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身形。
右手掐了个诀,储物袋泛起微光,巴掌大的水灵鼠"吱溜"窜出来,粉色鼻尖在空气中快速翕动。
这灵鼠是他半年前在乱葬岗救的,通了灵性后专司追踪,此刻须毛根根竖起,小爪子突然拍向东南方。
"走。"杨阳低喝一声,水灵鼠已当先窜出。
东南方是片临河的宅院,青砖墙爬满枯藤,朱漆门环锈成暗褐色。
杨阳绕到后巷,见院墙上新落了几片碎瓦,墙角青苔有被重物压过的痕迹。
水灵鼠在墙根嗅了三嗅,突然"啾"地一声,顺着排水口钻了进去。
他贴着墙根屏息,指尖抵在储物袋上——与水灵鼠的契约里,此刻正翻涌着潮湿的腥气。
先是霉味,像久未通风的地窖;接着是铁锈味,浓得呛鼻;最后是一丝甜腻,和赵岚袖间那缕紫藤香如出一辙。
"密室。"杨阳瞳孔微缩。
他能感知到水灵鼠正顺着地缝往前挪,爪心触到的青砖缝里黏糊糊的,沾了一手暗红——是干涸的血。
下一刻,契约里炸开刺目的画面。
密室不大,四壁嵌着夜明珠,却照得人皮肤发青。
正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摊开半卷染血的绢帛,杨阳一眼认出那是林婉清的字迹——半月前她被劫修伤了经脉,这绢帛该是她写的求医问药贴。
桌角还摆着个青瓷瓶,瓶口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积成小滩,泛着恶臭味。
石桌后盘坐着个女人。
她披头散发,发丝间缠着干枯的曼陀罗花,苍白的脸上爬着青紫色的血管,正低头用指甲划开绢帛边缘,像是在找什么夹层。
当她抬头时,杨阳的呼吸猛地一滞——那双眼根本不是人的眼睛,眼白全是黑的,瞳孔泛着幽绿,像两盏鬼火。
"魔修!"他脱口而出,惊得附近晾衣绳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水灵鼠显然也被吓到了,在契约里发出尖细的呜咽。
那女魔修突然抬头,黑瞳剧烈收缩,直勾勾盯着杨阳所在的方向——尽管隔着两堵墙,杨阳却像被冰锥刺穿了肩胛骨,疼得踉跄一步。
"走!
快回来!"他捏紧储物袋,额角青筋暴起。
水灵鼠"吱"地一声窜出排水口,浑身湿哒哒的,尾巴尖沾着黑血,正不住发抖。
杨阳将灵鼠塞进怀里,背贴着墙慢慢往下滑。
他终于明白赵岚说的"棋局"是什么了——林婉清被劫修所伤是局,赵岚递来的情报是局,连那缕独特的香,都是引他来此的饵。
可这女魔修为何执着于林婉清?
那半卷绢帛里,到底藏了什么?
"杨客卿!"
突然响起的呼唤惊得他差点拔剑。
抬头见徐府的小书童正跑过来,额角沾着汗:"林姑娘一家来求见您,说是...说是昨晚宅里又闹鬼了!"
杨阳抹了把脸,将水灵鼠收进储物袋,跟着小书童往徐府走。
跨进二门时,他瞥见门廊下站着个老仆,正弯腰扫落叶。
那老妇穿青布粗衫,鬓角斑白,扫帚过处,落叶打着旋儿聚成小堆——可她扫得太齐整了,每片叶子的叶脉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在布阵。
"老吴头呢?"他突然开口。
徐府的扫院仆役向来是个瘸腿老汉,这老妇他从未见过。
小书童头也不回:"今早换的,说是老吴头病了。"
杨阳的脚步顿在原地。
老妇听见动静,缓缓直起腰。
她抬头时,阳光正好掠过她的脸——那是张再普通不过的老妇脸,眼角有皱纹,嘴角往下耷拉着,可杨阳却想起方才密室里那双眼,黑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杨客卿?"小书童回头唤他。
杨阳压下翻涌的杀意,抬脚跟上。
余光里,老妇重新低头扫叶,扫帚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细痕——是朵黑莲花的轮廓。
"婉清姑娘,您慢些说。"前厅里,林婉清的母亲正攥着他的衣袖,眼眶红肿,"昨夜里,婉清的床脚又渗血了,可她明明好好躺着...还有那股子香味,甜得发腻,和上个月劫修来的那晚一模一样!"
杨阳拍了拍她手背,目光却落在厅外。
老妇不知何时已扫到廊下,正将最后一堆落叶倒进竹篓。
她弯腰时,一截袖口从手腕处滑下来,露出内侧暗红的印记——像是被什么液体泡过,洗不净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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