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的死像一块巨石,砸碎了桂花坞的宁静。
消息传到后山山洞时,其其格刚哄睡念汉,正借着松明火把的光,缝补李青那件磨破袖口的青布衫。
听到周胡子哽咽的通报,她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眼神瞬间空洞下去,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要去看看他。”
苏文清想拦,却被她眼里的决绝拦住了。
那是草原女子独有的刚烈,一旦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他只能让两个妇人陪着她,自己则留在山洞里,安抚吓得哭起来的孩子们。
茅屋里,张不晚守在李青的遗体旁,一动不动。
李青的眼睛闭着,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只是睡着了,梦里正牵着其其格的手,走在关外的草原上。
张不晚用温水细细擦拭着他的脸,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其其格走进来时,脚步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李青冰冷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眼角的皱纹,那是岁月和风霜刻下的印记。
没有哭嚎,没有嘶吼,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悲伤,像草原上即将来临的风暴。
“他说,要带我们看江南的水。”其其格的声音很轻,带着关外口音特有的醇厚,“说桂花坞的桂花,比沙棘花好看十倍。”
张不晚的喉头哽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起李青说起其其格时的温柔,想起他给念汉做的小木马,想起他们约定开春去关外接人时的期盼。
那些鲜活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扎心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心上。
“红刀会的人?”其其格突然问,眼神转向张不晚,那里面没有泪,只有淬了冰的寒意。
张不晚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是他们,还有京里的人撑腰。”
“我知道他们。”其其格站起身,走到墙角,从随身的包袱里抽出一把弯刀。
那是一把蒙古弯刀,刀鞘上嵌着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当年在关外,就有红刀会的人抢过我们的羊群,是李青杀了他们,才护着我和阿爹逃出来。”
她摩挲着刀鞘,“他说,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的杂碎。”
“我会为他报仇。”张不晚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其其格看了他一眼,将弯刀系在腰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张不晚立刻拒绝,“念汉还小,需要人照顾。”
“念汉有乡亲们照看着。”其其格的语气不容置疑,“李青的仇,我要亲手报。这是我们草原的规矩。”
张不晚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想起李青说过,其其格当年为了救他,曾单枪匹马吓跑过三只野狼。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
老王和周胡子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张不晚坐在床边,眼神冰冷;其其格站在一旁,腰间挎着弯刀;李青的遗体静静躺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茅屋里的空气凝重得像块铁,压得人喘不过气。
“红刀会的人没走远,”老王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周胡子在谷外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往望月渡方向去了。”
“还有那个姓黄的侍郎,”周胡子补充道,“我托镇上的朋友打听了,他最近确实在江南活动,听说在望月渡置了处别院,明面上是养病,暗地里不知道在搞什么勾当。”
张不晚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唐刀。刀鞘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呼应他的怒火。
“备马。”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里的寒意让周围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我去召集弟兄们!”老王转身就走。
“等等,”张不晚叫住他,“不用太多人,就我们几个。
人多了,目标太大。”他看向其其格和周胡子,“我们三个去就行。”
“我也去!”小石头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木剑,那是李青给他做的玩具,“李青叔叔是为了救你才死的,我也要报仇!”
“小石头,你还小……”周胡子想劝他。
“我不小了!”小石头梗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我能帮你们放哨!能给你们递水!”
张不晚看着他,想起李青教孩子们射箭时的样子,想起小石头拿着木剑跟在李青身后喊“师傅”的模样。
他走过去,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好,跟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听指挥,不许乱跑。”
小石头用力点头,把木剑抱得更紧了。
连夜,四人备了马,带了干粮和水,还有周胡子配的解毒药和迷药。
其其格将念汉托付给邻居家的妇人,临走时,她在念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轻声说:“等阿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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