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秋的指尖轻轻抵在残簮的断裂处,那截和田玉在北平秋日的晨光里泛着温糯的乳白,断裂面的包浆已经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摩挲了无数次——这是她从沪上跟着那批“烬余”文物辗转来北平的第三十七天,终于在琉璃厂“宝蕴斋”的后巷,从一个戴毡帽的旧货贩子手里,换到了这半支她寻了五年的古簮。
“陈先生,您再看看这纹饰,当真不是中原的路子?”她将残簮递到对面的八仙桌上,桌后的陈景明老先生正戴着老花镜,手里捏着一柄放大镜,镜片在晨光里映出细碎的光斑。陈老是北平城里有名的古董鉴定师,早年跟着斯文·赫定的考察队去过西域,对那边的文物形制熟得很。
陈老把放大镜凑到残簮上,指腹顺着簮身外侧的纹路慢慢滑过:“你看这缠枝莲,花瓣尖上带着卷须,不是咱们中原常见的饱满样式,倒像是龟兹壁画里的‘飞天缠枝’;还有这簮头的残片,隐约能看到半个梵文‘卍’字,中原的古簮哪会刻这个?”他顿了顿,又翻到簮身内侧,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用尖石划出来的,“这痕迹更怪,看着像是……西域的‘于阗文’,我年轻时在尼雅遗址见过类似的刻符,是用来标记商道的。”
“商道?”苏砚秋心里一动。她父亲苏孟之当年就是做丝绸生意的,十年前从沪上出发去西域采办,却再也没回来,只留下一只装着半张残破地图的紫檀木盒,盒底刻着“烬余簮”三个字。这五年她四处寻簮,就是想知道父亲的失踪,到底和这古簮有什么关系。
陈老放下残簮,端起桌上的盖碗茶抿了一口,眉头却没松开:“你这簮子,我总觉得眼熟。前几天整理旧书时,我翻到一本光绪年间的《西域行程记》,是个叫张荫棠的官员写的,里面提过一嘴‘于阗王女之簮’,说那簮子是和田羊脂玉做的,分雌雄两支,合在一起能拼成一张完整的西域商道图,图上标着当年张骞通西域时留下的‘秘仓’,里面藏着不少汉代的丝绸和玉器。”
苏砚秋的呼吸猛地一滞。父亲留下的那张残图,边缘的纹路和陈老说的“商道图”竟隐隐能对上!她急忙从随身的坤包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皮纸,上面画着断断续续的线条,还有几个模糊的地名:“陈先生您看,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地图,是不是和您说的商道图有关?”
陈老接过皮纸,借着晨光仔细看了半晌,突然拍了下桌子:“对!就是这个!你看这处‘盐泽’的标记,还有‘昆仑山北麓’的曲线,和《西域行程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只是你这张是残的,缺了最重要的‘秘仓’位置,得有另一张残图,或者……”他指了指桌上的残簮,“得有完整的‘烬余簮’,才能把图拼全。”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后巷的木门被人踹开了。苏砚秋心里一紧——她来北平这些天,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昨天在旧货市场换簮子时,就看到两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在不远处徘徊,看打扮不像是北平的本地帮派,倒像是……沪上那个一直盯着苏家产业的“三菱商会”的人。
“陈先生,快把簮子收起来!”苏砚秋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撞开了,三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留着八字胡,手里攥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苏砚秋:“苏小姐,别来无恙啊?把‘烬余簮’交出来,我们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是三菱商会的武田!苏砚秋在沪上见过他一次,当时他带着人来苏家仓库抢丝绸,被父亲的老伙计拦了回去。没想到现在竟追到北平来了。
陈老见状,悄悄将残簮塞进袖管,挡在苏砚秋身前,对着武田拱了拱手:“这位先生,我们就是普通的古董爱好者,哪有什么‘烬余簮’?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找错地方?”武田冷笑一声,挥手让身后的人去搜,“苏小姐父亲的事,我们查得很清楚,他当年去西域,就是为了找‘烬余簮’和秘仓。现在他死了,这簮子自然该归我们三菱商会——毕竟,苏先生欠我们的货款,还没还呢。”
苏砚秋知道武田是在胡扯。父亲当年和三菱商会合作过一次,却因为发现他们私下倒卖文物,就断了合作,哪来的“欠货款”?这些人就是想抢簮子,拿到秘仓里的宝贝。
两个手下很快就搜遍了书房,却没找到残簮。武田的脸色沉了下来,枪口往前递了递:“苏小姐,别逼我动手。你要是把簮子交出来,我还能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父亲的消息——比如,他当年在西域,是被谁杀的。”
苏砚秋的心脏猛地一抽。父亲的死因一直是个谜,当年官府说是“遇劫身亡”,可她总觉得不对劲。她攥紧了手心,却没松口:“我不知道什么簮子,你有本事就开枪。”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哨声,紧接着是几声枪响。武田的脸色变了变,对着手下喊:“有人来了!先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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