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林丞相一直沉默。
他坐在车厢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苏氏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刻着并蒂莲。这些年他很少戴,总觉得睹物思人,心里难受。可现在,他觉得更难受的是,这么多年,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枕边人。
柳氏的话像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心里。
“父亲。”林映棠轻声唤他。
林丞相抬起头。晨光从车窗帘隙透进来,落在女儿脸上。这张脸越来越像她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坚定,带着苏家人特有的书卷气,却又比苏氏多了几分锐利。
“棠儿,”他声音沙哑,“你……恨为父吗?”
林映棠怔了怔。这个问题太突然,也太沉重。
“女儿不恨父亲,”她斟酌着词句,“女儿只恨那些害了母亲、还想害我们的人。”
“可若不是为父疏忽……”林丞相闭上眼,“若不是这些年只顾朝堂,不管后院,你母亲不会死,你也不会……”
不会经历那些磨难。不会差点死在冰冷的湖水里。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学会察言观色、步步为营。
“父亲,”林映棠打断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是将来。”
马车驶入城门。街道两侧的店铺陆续开张,早点摊子冒着热气,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寻常市井的烟火气,让林丞相稍微回神。
是啊,现在,将来。
他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心。
回到相府,林丞相没有休息,直接去了书房。他关上门,一个人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信,火漆封口,盖着他的私印。
“福伯,”他唤来老管家,“把这封信,送去摄政王府。”
福伯接过信,什么都没问,躬身退下。
林映棠站在廊下,看着福伯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是父亲向萧珩寻求合作,联手对付陈家、周贵妃,乃至他们背后的势力。
林家的立场,从这一刻起,彻底明确了。
午后,林丞相召集府中所有管事。
花厅里,二十多个管事战战兢兢地站着。主位上,林丞相面无表情,林映棠坐在他身侧。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从今日起,”林丞相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府中中馈,全部交由大小姐掌管。所有账目、钥匙、人员调度,皆由大小姐决断。”
管事们面面相觑,但没人敢反对。
“另外,”林丞相继续说,“柳氏因病静养,不再管事。她院里的人,全部遣散。月例减半,三个月的遣散费,今日结清。”
这是彻底的清洗。
“还有,”林丞相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些年,谁拿过柳氏的好处,谁替她办过不该办的事,自己心里清楚。三日内,到福伯那里自首,交出赃物,可从轻发落。若被查出——”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送官查办。”
花厅里死一般寂静。几个管事额头冒汗,腿肚子打颤。
“都听明白了?”林丞相问。
“明白……明白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退下吧。”
管事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退出花厅。有几个走得急了,差点在门槛处绊倒。
待人走光,林丞相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坐在椅背上,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父亲,”林映棠给他倒了杯茶,“您这样……会不会太急了?”
“不急不行。”林丞相接过茶,却没喝,“陈家已经动手了,我们不能再被动。清理门户,是第一步。”
他看向女儿,眼神复杂:“棠儿,从今日起,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为父在朝堂上,怕是也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林映棠点头:“女儿明白。父亲放心,府中之事,女儿会料理妥当。”
父女二人正说着,书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相爷!相爷!”是门房的声音,带着惊慌,“宫里……宫里来人了!是、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
林丞相霍然起身。
林映棠也跟着站起来,手心微微出汗。来得这么快?
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太监,姓高,是周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之一。他穿着绛紫色宫服,面白无须,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林相,”高公公拱手,声音尖细,“贵妃娘娘听闻府上近日多事,甚是挂念。特命咱家送来些补品,给林小姐压惊。”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抬上来两个礼盒。打开,是两支老山参,几盒燕窝,还有一匣子珍珠。
林丞相面色不变:“贵妃娘娘厚爱,臣愧不敢当。”
“林相客气了。”高公公笑着,目光却转向林映棠,“这位就是林大小姐吧?果然气度不凡。贵妃娘娘说了,过些日子宫里办赏菊宴,想请林小姐入宫一叙。”
来了。试探,也是拉拢。
林映棠福身:“臣女谢娘娘恩典。只是母亲冥诞在即,臣女需守孝抄经,恐不便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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